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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Beyond All Hope希望之外

斯内普从办公室门口望进去，瞬间震惊地定在了原地。莉莉站在邓布利多的桌前，俯身在冥想盆上，一动不动地站着。

隆隆的心跳声在他的耳朵里响起，斯内普感觉到血液全部涌向他的头部。 “莉莉，”他结结巴巴地说。没有回答。她在里面。在那段记忆里。看着他最痛苦的时刻。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他的脚终于服从了他。他大步向前走去，希望她还没有看到什么太过罪恶的东西，但是他知道，不管她看到什么，还是太多了。

他把手伸进冥想盆，手指穿过闪闪发光的记忆表面，试图把它们拨离她的太阳穴。记忆中的圆形的校长办公室与这间几乎一模一样，他的手已经伸出来准备抓住莉莉，把她拉出来。但是他看到那只银色的牝鹿跃过天花板，跳过开着的窗户，他僵住了。

已经太晚了。

“After all this time? ”

他的心因为看到了自己而猛地一沉，记忆之中，他苍老而疲倦的双眼盯着逐渐消失的银丝:“Always.”

斯内普从自己的悲剧转向莉莉，她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眼睛凝视着那两个人的身影，那些记忆已经超越了她所在的时间。

“莉莉。”斯内普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胳膊肘上，低声说道。他一碰她，她就吓了一跳，睁大绿色的眼睛看着她一直在注视的那个男人的年轻版本。

他没有花时间等她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用力把莉莉拉回了现实世界。当她把脸从流动的记忆中抬起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像刚从水中浮出来。斯内普迅速后退了几步，给了她一些空间让她冷静下来，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整理思绪。

我该怎么办？

莉莉微微摇了摇头，抬起眼睛，闪亮的绿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加隐蔽的想法呼唤着他去读取。

他垂下目光，不愿意直视那双眼睛，不愿意相信自己。

我能做什么？

他感觉到她在抚摸他的手。他慢慢地抬起眼睛，一滴眼泪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他睁大了双眼。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睛，流着泪水。

“我们需要谈谈” ，这是他现在能说的全部。

* * *

31号教室是一个很小的教室，当主教室因为某种原因无法使用时，它会被用作替代教室。尽管长期废弃，教室仍然保持干净，这证明了城堡里的家养小精灵所付出的努力。书桌上没有积上灰尘，仍然整齐地排列着，等待着那些几乎不需要他们服务的学生。厚厚的古旧窗帘被拉上，遮住了月亮发出的微弱光芒，或者说是仅存的那些能够穿过云层的光芒。

两个巡逻的级长走过这间教室，他们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里面，他们没有注意到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在废弃房间的黑暗中寻求庇护。现在已经远远过了宵禁时间，霍格沃兹静得只剩下一阵阵微风拍打着窗玻璃的声音，还有城堡自己发出的低语。

但这些声音也都将消失。

斯内普轻轻一挥魔杖，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至少，在这个房间里说的话不会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莉莉静静地坐在房间前面的一个角落里。她没有选择座位，而是直接选择了地板。她用膝盖抵着下巴，蜷缩成一个球，双手环绕着自己，保护着自己，无声地抽泣着。唯一的光源是她脚边的光球发出的柔和的光。斯内普教给她的闪光咒语，邓布利多在四年后将会发明的咒语。

斯内普慢慢地走过来，他的心跳在耳朵里砰砰作响。他思维所及，尽是谎言，那些看似合理的借口，那些为了不承认自己愚蠢错误而作出的解释。

他慢慢地躺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墙。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旁边哭泣的女孩颤抖的身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了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莉莉和佩妮大吵一架之后。当时她哭个不停，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方面，事情没有改变，但至少在经验上，他成长了。

他把一只手放在莉莉的背上，希望她能在接触中得到一些安慰，就像他见过的其他人一样。这可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她放松地抽泣着，他能听到她轻柔而不平稳的呼吸声。她慢慢地抬起眼睛看着他。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她绿色眼球依然明亮可辨。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她低声说，颤抖着，声音几不可辨。

谎言萦绕在他的心头，借口栖息在他的舌头上。但是没有一个从他嘴里说出来: “一个不会实现的未来。”

“那是预言吗? ” 她急忙问道，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不，”他几乎有些生气。他讨厌“预言”这个词。 “这不是一个预言。它不会发生的。”

“那是什么? ” 她那双闪闪发光的绿眼睛盯着他的眼睛，搅动着他那不安的心灵。他不能对着它们撒谎。

“我的过去。” 斯内普低声说。话语离开他的嘴唇，消失在寂静的黑暗中。

莉莉盯着他，表情没有变化，没有一点儿惊讶。

“过去? ”她低声说，语气并不显得怀疑。

“来自……另外一生。” 当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知道这是一种坦白，一种他再也收不回来的坦白。

那双绿色的眼睛打量着他。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他会本能地封闭住大脑，但他不会阻止莉莉。即使她对入侵思想的技术略知一二，他也会欢迎她探索性的闯入。欢迎她这样做，也是以免他不得不解释这一切。

“那么，所有这一切。我看到的一切。确实发生了？在你身上？ ”她的眼中仍然没有难以置信的神情。

“所有这一切，”他确认道，感觉到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都是因为我。”

眼泪。他感觉到了，从他那苍白的脸颊上滑下来，慢慢地滑过他那棱角分明的下巴，然后掉了下去。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阻止这种可耻的情绪表现; 即使他试图阻止，他也多半做不到。

“是我的错。对不起，”他喘息着，声音沙哑。 “我杀了你，莉莉。”

他根本无法阻止这些话从他口中涌出。他承认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你的死是因为我把你儿子出卖给了黑魔王。因为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个预言。我不知道它说的是谁，但如果它影响到了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不会做任何事来阻止它。我不会在乎的。”

他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他知道，他的话不能让人放心。他知道，她从这些话中得不到任何安慰。

“我是食死徒！我杀了那么多人。代表黑魔王做了许多可怕的事情。”

他最坏的一面源源不断地从他自己嘴里涌了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呢？"

“当我知道是你的时候，当我意识到我做了什么的时候，我请求黑魔王放过你。我不在乎他带走的是波特还是你儿子。我一点也不在乎！”

他对自己的话感到厌恶。他向世界隐藏了关于他自己的真相，他不愿面对的真相，在他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面前暴露出来。

他甚至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我很邪恶，我真的很邪恶。”

他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的膝盖弯曲起来保护自己。自我厌恶卡他的喉咙里，仿佛要让他窒息而死。

一个轻轻的触摸落在他的背上，使他的整个身体僵硬起来。双手滑过他的肩膀，把他从保护性的蜷缩姿势中拉出来。莉莉抱着他，把他拉过来，把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颤抖地吹在他的脖子上，带着她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啜泣着。

她轻柔但坚决地使他安静下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歉声慢慢消失在他颤抖的抽泣声中。 “我知道，”她低声说，双臂紧紧地环抱着他。

他的呼吸平稳了，眼泪干了。她的双臂仍然紧紧地抱着他，给了他不应得的安慰。他静静地坐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他的感情在他那颗砰砰作响的心里隐隐作痛，他的忏悔赤裸裸地显露出来，再也收不回来了。

莉莉温柔的声音划破了黑暗。 “一个月前…… 你向我保证过你不会成为食死徒。”

“我不会的! ” 他迅速地回答，声音仍然沙哑。 “绝不会再这样了！”

她的绿眼睛找到了他的，在昏暗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那么，这就不再是我们的未来了。”

* * *

莉莉不知道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们挤在那间空荡荡的教室里，低声谈论着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尽管强大的静音咒无疑掩盖了他们的存在，但两人都没有大声说话。他们的精力已经随着泪水和情感流尽。

得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感到震惊，知道事情变得如此糟糕，也深深地伤害了她。他当了十八年的间谍，其中至少有四年是在世上最危险的人的监视下度过的。西弗勒斯堕落到什么地步了。他会堕落到什么地步。他的突然改变现在有了某种可怕却合理的解释。

因为这个现在坐在她身边的西弗勒斯，这个不再没精打采地站立，也没有漫不经心地发誓的西弗勒斯，再也不会选择那条路了。他的失败对他来说曾是现实，但对她来说却是一种解脱，因为在这一生中他已不再注定堕落。她知道了他究竟避免了什么，知道了原本应该在他身体里的那个男孩是什么样的——那个一天天走向黑暗的男孩。

当她试图不再关注他的时候，她会感到的绝望。

那个在她曾经失去的朋友身体里的男人就是一个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他变成了她曾经害怕的怪物，经历了重重困难又变成了一个比任何人所希望的都要好的人。

因为尽管他没有说出来，但她知道。她知道他已经发生了深刻而不可挽回的变化。他铭记着自己的错误，它们就像鲜血沾在罪恶的刀刃上，他在坦白的过程中所表现出的罪恶感并不是毫无分量的信口胡言。

他的心变了，仍然被阴影笼罩，但不再是黑暗的了。他的错误，虽然令人发指，但还没有成为现实。它们永远不会成为现实。他答应过的。

现在她只需要和他达成协议。西弗勒斯 · 斯内普，那个活了两辈子的人。

“真的吗？你已经38岁了? ”莉莉笑了，除了笑，她真的没有精力做任何事情。一个小小的微笑终于打动了她那饱经沧桑的朋友，他满是疲惫的脸不再紧绷。“事实上，想起来，那还是相当年轻的。” 莉莉接着说，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38岁不是该承受死亡的年纪。”

西弗勒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里悲痛不已。她知道他想的不是他自己的死亡。一个发人深省的提醒——在他那一生中，她去世得早得多。

“你是怎么死的，西弗? ” 莉莉鼓起勇气，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听，但同时也确定这是他更愿说的话题。

“我……被黑魔王杀死了，”西弗勒斯喃喃道，眼睛转向别处。

“嘿，我们一样！” 莉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开这种黑色幽默的玩笑，他肯定没有把它当作笑话。他深深地皱着眉头看着黑暗，口齿不清地、低声道着歉。

“好吧，这个话题太令人沮丧了。” 莉莉扭动着身子靠近了他，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肩膀。尽管穿着暖和的衣服，她还是感觉到了寒冷。他没有躲开，但她看得出他眼中闪烁着羞愧和不安的光芒。

他爱我。一个声音在她心里低语，解释了他为什么那么渴望又不愿意接触她。

她也转过身去，改变了话题，为了他和她自己。“关于死亡已经说得够多了。告诉我你是怎么生活的。”

“生活? ”西弗勒斯轻声重复，声音空洞。

“比如你的生活重回正轨后你做了什么? ” 她又问了一遍。

她曾经犯错的朋友摇了摇头，“事情从来没有走上正轨。”

莉莉有些尴尬： “说吧。你肯定做了什么。当我在那些回忆中看到你的时候，你穿得非常体面。至少你做出了一些成绩。”

他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自嘲的苦相。“在那些记忆中，你是否也听到别人叫我斯内普教授? ”

“没有，但是——”莉莉停顿了一下。“等等，真的吗?你?成为了一个教授?在这里?”当她在那些记忆中目睹这一切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目睹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之后，她很难注意到这一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好笑，但还是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哦,梅林!你！一个教授!”她笑个不停。

她可以看到他在注视着她，他的黑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他不能忍受嘲笑，至少他的那部分没有改变。

“对不起，”她喘着气说，“我发誓，这没什么好笑的。”她的笑声并没有佐证她的话。

“我讨厌这个工作。”西弗勒斯嘟囔着，又转过身去。

“如果你喜欢，我会更惊讶的。” 她咯咯地笑了最后一声。 “这意味着，现在上学对你来说肯定超级容易。”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参加任何考试了，”西弗勒斯承认，“我已经忘记了大多数科目的复杂理论。”

“啊，难怪。你的魔咒作业看上去很基础。”

西弗勒斯气得语无伦次。 “我正在努力，莉莉。请你别嘲笑我。”

莉莉叹了口气，他的幽默感太差，使她不合时宜的欢笑逐渐消失了。 “让我猜猜。你教魔药课。” 他皱着眉做出肯定的表示。 “你很擅长魔药学，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呢？你教得不好吗? ”

“我教得很好，”他咆哮道。 “是那些笨蛋学生拒绝学习。”

莉莉歪着头，挑了挑眉毛： “嗯。我敢打赌，你的耐心帮了大忙。”

“耐心？我把自己的配方告诉了那些忘恩负义的孩子们，这些配方本应该让即便是智力最低下的白痴也能轻松酿造魔药，而当他们把一瓶简单的安眠药变成有毒污泥时，我应该保持耐心吗? ”

不管西弗勒斯看不看得见，她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擅长死记硬背。”

“如果他们学习了基本的反应原理，就不需要这么做。” 他就是不肯罢休。“从第一天起，我就给他们布置家庭作业，教他们魔药成分的基本特性。到了四年级，我想他们至少能告诉我，切开一颗瞌睡豆并不像碾碎它那么有效。”

“等一下。你给一年级学生布置论文? ” 莉莉吃惊地问道。

西弗勒斯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接受批评。“是的。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怎么学习呢? ”

“哦，我不知道。也许像其他教授一样，布置一些简单的问题? ”

“用勺子喂他们? ”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如此激烈，以至于莉莉就像受到了严厉的指责。

“你认为每个学生都会像你一样熟练掌握这个学科吗? ”

西弗勒斯不接受她的评价。 “我并非生来就具有魔药知识。我也苦学过。”

“你也让我苦学，”莉莉轻轻地推了推，使那个愤怒的未来的教授沉默了下来。 “还记得吗？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很糟糕。在最初的六周里，我对那些课程感到恐惧。”

“谁不会呢，斯拉格霍恩这么教的话。” 西弗勒斯暗自嘀咕道。

“哦，我喜欢他教这门学科的方式，”莉莉坚持道，丝毫没有改善西弗勒斯的情绪。 “我只是希望他在让我们酿魔药之前，能仔细检查一下那些古老教科书里的配方。我发誓，他们中至少有一半写得不对。”

“它们都不对，我已经纠正了所有的错误。”

莉莉笑了，她的肩膀碰到了他的肩膀。 “有时候我觉得你太聪明了，不可能和我们这些凡人在一起开心。”

她最好的朋友向后靠在墙上，脑袋向后仰着，好像在乞求天花板。 “我找不到任何证据来反驳你的评价。”

慢慢地，她的微笑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温柔的影子。 “你曾经找到过幸福吗，西弗? ”

他没有回答，莉莉心中一痛。

“好吧，也许这个问题太含糊了。” 她又试了一次。 “你结过婚吗? ”

西弗勒斯的眼睛转向了她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的问题还不至于荒唐到会让他的黑眼睛露出那样的难以置信。 “没有。”

莉莉没有被吓住，“好吧，那你有孩子吗? ”

“我刚才不是说我没有结婚吗?”

她情不自禁地说道：“天哪，我不知道你这么古板。”

西弗勒斯像一棵圣诞树一样亮了起来，浑身散发着愤怒。虽然他真的开不起玩笑，但莉莉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低级趣味的玩笑。

“对不起，我是说，你这么有原则，真是令人钦佩。”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跟原则一点关系也没有。”西弗咆哮着，开始显得很窘迫。“到底什么样的女人会看着我，觉得我是当丈夫的料?”

“哦，不要低估自己，西弗。”如果这种谈话继续下去，莉莉会感到尴尬的。“你有很多优点。”

“但不是那种不付钱就能让女人上床的。”西弗勒斯怒气冲冲地说，然后立刻后悔了。沉默伴随着他的屈辱。

莉莉无法摆脱那使她的脸变得同样通红的尴尬。“嗯，你倒是很坦白。”她在心里畏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停止嘲笑他。

西弗勒斯仿佛因为羞愧而拉开了距离，他不再紧贴着她的肩膀。那个没精打采的人又回来了，那个蜷缩成团，躲在他的发帘后面的人。“对不起，”他低声说，语气里透着挫败感。“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没想说这些粗俗的话。”

莉莉叹了口气，快速地靠过去，几乎把她的肩膀撞到他的肩膀上。“在你今晚告诉我的所有事情之后，我想你挥霍点钱去找乐子也没什么错。”

“我没有挥霍过，”他咆哮着，仍然不愿意从他的尴尬中走出来。

“打折买的，是吗?”

那个笑话使他大为恼火。他真的开不得玩笑。透过他的发帘，她可以看到他那对闪亮的黑眼睛正瞪着她。虽然不可否认，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可以开玩笑的事。她一旦停下来去想这一切，去想她面前不断铺展开来的他的悲惨生活，她就会心痛如绞。

“你真的一个也没有吗?”莉莉问，感觉自己想笑的愿望离开了她。他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在你的生活中，有没有什么时候你是……快乐的?”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当他的背再次碰到墙壁时，他的背直了起来。“有。”莉莉身体前倾，充满了希望和渴望。他终于抬起眼睛和她的目光相遇了。“但那些都是在你活着的时候。”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没说出口的话就像那巨大的紫色毒角兽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爱我……

“你真的不能继续了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含着苦涩。她从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出他明显地退缩了。“你让你的生命从你身边溜走了!为了什么?一段记忆?”她的声音颤抖着，她觉得喉咙里又卡住了。“因为，西弗勒斯·斯内普，你不该那样生活。”

他静静地坐了很长时间，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我的生活不属于我。从我害死你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属于我了。”

她的心空洞而疼痛地跳了一下。“你认为惩罚自己是我想要的吗?”

“你知道什么是负罪感吗，莉莉?”他咆哮道，又开始激动起来。

她摇摇头，不愿意接受。无法接受这些。“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你回到了光明的一方。”

“难道我要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忘掉吗?”他喃喃地说，她感到他在她身边局促不安。

“你还在内疚！”她叫道，无法理解他深深的负罪感。造成了他……所爱的人的死亡,“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这样?”

“一直是这样!”

他甚至没有犹豫。莉莉的心跳加快了一拍。虽然她问的问题是围绕着他那不可动摇的内疚而提出的，但她知道，她的嘴并没有按她本来的意图来提问。她得到的回答使她毫不怀疑他选择了哪一种方式来回答。他的目光在注视着她，虽然她没有抬起头去迎接他的目光，但不知怎么却能感觉到他的凝视。他那双黑眼睛。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对不起，”他低声说，她感觉到他又一次陷入了低谷。

她挪了挪身子，背靠着墙，任由刺骨的寒冷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 “别这样，”她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那是……你的感觉。没什么好抱歉的。” 他们真的要谈论这个吗？ “任何能够创造出它——你那只银色的牝鹿，的东西。”他在她的记忆中召唤出那只美丽的生灵。这幅画面让她毫无疑问地感受到他内心深处对她的款款深情，“如此美丽的东西……不可能是坏事。”

慢慢地，她转过头来，发现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那种强烈的黑暗的凝视在她心中激起了一种近乎恐惧的东西。对已知和未知的紧张使她局促不安。

他爱我。她现在知道了，而且确信无疑，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确凿。他爱她。但是……

他是她在魔法世界第一个接触的人。她生活中的那个令人害怕的转变中的可靠支持。她最好的朋友，她交情最久的朋友。多年来，她生活中唯一不变的存在。

一个她曾经害怕失去的男孩。

这可能是一个可怕的命运，对他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命运。她不想再次失去他。她深深地凝视着那双眼睛，那双乌黑而热烈的眼睛没有离开她，从未离开过她。她能学会爱他吗？

她确实深深地爱着他，但是如果她认为她的感情达到了他的深度，那就是自欺欺人了。他一直以来的那种永恒的、无懈可击的爱，比她在他生命中存在的时间都要长得多。

一种她认为自己永远无法达到的爱。

她没有想过…但也许……

“嘿，西弗勒斯，”她开始说，有点犹豫，有点紧张。那双眼睛从未离开过她。“你能给我看看那只牝鹿吗？你能为我召唤它吗? ”

他没有眨眼，也没有把眼睛从自己身上移开。 “呼神护卫，”他低声说，用着他的魔杖画了一个大圈。

牝鹿出现在她面前,就好像直接从那些记忆中跳出来的一样，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明亮和美丽。她不假思索地站起来，伸出手去触摸那不朽的爱的有形表现。

小牝鹿用明亮的银色眼睛凝视着她，它的光芒照亮了这个寂静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她把手指按在它的鼻子上，感觉到一种温暖的灼热感，她的皮肤穿过咒语，一种温暖触动了她的内心。

一种温暖让她想到…也许。

然后慢慢地，它消失了，就像一片雪花在正午刺眼的光线下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渐渐消失的光芒，让人不禁想起它曾经明亮的样子。莉莉眨着眼睛，她的眼睛再次适应了黑暗，牝鹿的光影慢慢地从她的眼睛里消失了。随着它的逝去，一种强烈的悲伤几欲淹没她，那种某种极其美丽的东西刚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感觉。

“这叫守护神咒。” 西弗勒斯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这是快乐的结晶。它呈现出……对施法者意义重大的形态。”

“我一看到它就知道是我。” 莉莉转向那个仍然坐在地板上的男孩，对方凝视着她，深沉的目光被房间的黑暗和她眼中残留的余光所掩盖。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动作缓慢而从容，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是因为……它是你的。那只牝鹿就是你的守护神。”

不知何故，这个回答合理得可怕。在西弗勒斯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她一定学会了施咒。牝鹿之所以为她所熟悉，是因为它是她的，它在她的灵魂深处沉睡。西弗勒斯在他的一生中一直保存着它，直到它的原主人去世很久以后依然如此。这是施法者自我和灵魂的显现，是不朽的提醒——他的心不是他自己的。

因为他的心属于她，永远属于她，永远。

莉莉心如刀绞。知道他本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知道他成了什么样的人，是一件痛苦的事。知道他悔恨的程度，他悔恨的深度。在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之后，他做了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一段记忆。当她只是一段记忆的时候，他仍然爱着她。

当她早已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

她的心脏又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耳朵里嗡嗡作响。

在他那一生中，她爱上了詹姆 · 波特。不仅仅是坠入爱河，而是嫁给了他，和他有了一个孩子。建立了一个家庭，一个新生活，一个对她来说仍然可能的命运。

詹姆 · 波特，那个傲慢英俊的男孩。令人恼火，但是很善良。幼稚，但是有点高尚。一天比一天成熟迷人。

她也曾玩笑地想过接受他的求爱，只要说yes，然后看看事情会怎样发展。她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他们会踏入婚姻的殿堂。一个家庭。

“我嫁给了詹姆……是吗? ” 当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知道她会在他心里激起什么样的情感。西弗勒斯退回到黑暗中，他瘦长的身躯在冰冷的石墙前缩成一团。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睛避开了她的。

“西弗勒斯。你能……告诉我……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但不是真的相信他会回答她。

“……他有你的眼睛，”他的声音穿过黑暗，粗哑低沉，意想不到。

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快乐和悲伤奇怪地混合在一起。 “他过得好吗？我不在他身边，他开心吗? ”

“是的。我相信是的。”西弗勒斯喃喃地说，他轻柔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奇怪的紧张语调，”有很多人爱他，代替你照顾他。“

“包括你吗? ”

他陷入了沉默，一种深深的沉默。这种沉默比他说的任何话都更能说明问题，这种沉默伤透了她的心。

“你不爱他，”莉莉轻声道，把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西弗勒斯挺直身体。她现在能看见他的眼睛，在地板上那个仍在发光的圆球的微弱光线中闪闪发光。 “我保护了他。”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强调的语气。

“但是你不爱他，”她不肯罢休地继续道，无法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如此深爱着她的男人，怎会不爱她唯一留下的东西呢？

“我怎么做得到呢? ” 他几乎吼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沮丧。 “他长得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

莉莉的心漏跳了一拍。他们之间悬挂着一个可怕的真相，一个不可避免的僵局。她曾希望……她有理由抱有希望，希望西弗勒斯和劫掠者之间不愉快的情绪能随着时间慢慢消退。使她不用在他和詹姆之间做出选择。

但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年几里，他的仇恨并没有消退，这种仇恨甚至超越了那人的死亡，使得他和她儿子之间的关系变得暗淡，一个莉莉永远不会看到他长大的孩子。

“感觉是相互的。那孩子也恨我。” 西弗勒斯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低了下去。 “他鲁莽，傲慢，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总是一头冲进危险之中，完全不考虑后果，不考虑他所冒的生命危险！导致不必要的牺牲! ”

“你说的是一个孩子。” 莉莉觉得心碎了。她从未有过的儿子，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男孩，而她最好的朋友，连给他母亲的爱的一小部分，都无法给予这个男孩。

“最终……我也没能保护好他。” 声音微弱，心烦意乱的年轻人靠在墙上。“我尽力，尽全力要想出一个办法救他。但我做不到。我比他先死但我……他不会…… 活得太久……在我过世之后。”

一阵刺骨的疼痛掠过莉莉的心头。眼泪从她的眼里滑落，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孩流下了眼泪。一个她知道她会很爱的男孩。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一段记忆，校长冷酷无情地决定牺牲她的儿子，西弗勒斯严厉地斥责了校长。看到这一幕她感到很茫然，神秘的西弗勒斯和校长，两人信任和友谊的故事，嵌入了一幕争吵的场景。那些记忆最初是山顶上的场景，然后他在邓布利多办公室里痛苦失声，从校长和年轻、经验不足的教授之间的一段段简短对话，到他们计划再次发动战争时的窃窃私语。那个故事中提到她儿子的片段过得太快了，以至于她无法完全理解。

直到现在，在和西弗勒斯谈过之后，这个想法才显得真实起来。她有一个儿子，她过世后才成长的孩子。一个她从未抚养过的儿子。一个在战争中牺牲的儿子——对此一个永远不能让自己爱他的男人表示了强烈的抗议，那个从未真正爱过他自己的男人。

“我死的时候他就在那儿，”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传来一声低语，西弗勒斯又说道，“我临死时，他跪在我身边。理智来看他早就该放弃我。” 他又移动了一下身子，他的眼睛移动着，但没有对上她的眼睛。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至少他继承了你的善良。我很抱歉我没能救他。”

内疚，她听到了。他在为无法纠正的错误而懊悔。这将成为他悲惨生活的主旋律。这是他的过去，也是他的未来。一个他如此努力想要改变的未来。他再也不会成为食死徒了。这他对她承诺过了。

莉莉走上前去，感觉到这一认知带来的巨大压力。对一个本属于她的未来的认知。一个儿子，一个丈夫，在等待着她，与那些未成为现实的命运丝线紧紧捆绑在一起。

因为她还没有爱上詹姆 · 波特。

她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知道本会发生什么，但问题是未来会有什么改变。她知道，尽管他一错再错，尽管他恶行累累，西弗勒斯最终成为了一个好人。他正在努力抗争，用他劣迹斑斑的双手，挣脱四面八方和内心深处涌现的黑暗。

只有她的记忆作为他的指路明灯。

他需要我。

她本可以拥有的未来，与他本可以拥有的未来携手并进。他选择改变自己的道路，与生活给他的一切作斗争。像其他任何人一样，他一路跌跌撞撞，但从没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迷失过。他再也没有回到那片黑暗之中，也没有放弃他为自己开辟的道路。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独自完成那一切的。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相比于她而言，那双手又干又热。他吓了一跳，眼睛飞快地向上看着她。

“你都冻僵了! ” 他大声说，对她的关注压倒了其他任何可能在他脑海中翻腾的思想。他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把两只手都握在自己的手里。她能感觉到手指上的灼热感，这种感觉和不久前的感觉如此相似。

这是可能的。